这篇文章大概写于 2015 年,未作改动。
开头和结尾模仿了电影「手机」片头片尾的旁白。
这年夏天,村子里发生了两件事:一是郑大富买了一条母狗,二是郭德铁娶了个老婆。
那条母狗起初是毫不引人注目的,干瘦的身板整天蜷缩在院子的一个角落,偶尔有些捣蛋小孩拾几枚石子去扔它,它也并不闪躲,石子打在皮肉上发出摔面团一样的声音。
郭德铁那个老婆却是未进村就已经在村子里闹哄哄地传开了,她在之前就已经挤出了一个肉团,而且老子是谁也成了未解之谜。她跟一个朋友和一群陌生人喝酒,醒来时已经满堂红,就像刀划鸡脖子时喷出的鸡血一般红。
郭德铁那个老婆叫……没多少人计较这个,他们都叫她木马,就是游乐园里的那一种,谁知道她被多少人骑过?郭家没有摆酒桌,可能既嫌丢人,又囊中羞涩。据郭德铁邻居鸟嘴婶透露,木马是在半夜,准确说是凌晨一点后进郭家大门的,那可是个吉时哈!鸟嘴婶说着笑开了,肆无忌惮地敞着空洞的小嘴。
郑大富那条狗刚买回来时,目击者却是颇多,有个别好事痞子盯着母狗下垂的乳房,向郑大富吆喝道:“大富哥,没事带嫂子出来遛遛吗?怎么连内衣也不穿,可羞坏了哥几个。”郑大富单身,用痞子的话说是连家里的苍蝇都是公的,裤裆里空挂着一串东西,纯属负重。
木马刚出来见人时,鸟嘴婶等若干邻居均脸露诧异之色:“好小子,破屋也藏娇了。”郭德铁领着木马介绍这几个人,木马一一叫过。起初村里人也不知道这厮就是木马,彼此互有来往,还是后来有些考据专家验证了这厮的身份,情况就有些不同了,大家打招呼的热度降低了,路过也尽量贴着墙根走,不靠近郭家大门。女人的贞洁就像脖子一样,丢了贞洁,就是没了脖子,头就是直接嵌在肩上,一辈子也抬不起来。
郑大富那条母狗倒是对抬头处之淡然,老是低着头作怨妇状,像在寻觅什么,可能是男儿膝下有黄金,母狗眼中有粪便吧。郑大富给母狗起了个名,叫“母狗”,他就是这么吆喝的,但好事痞子们依然叫她“嫂子”。
郭德铁是个屠户,杀猪杀狗的手段颇为狠辣,对人却显得软弱。有一回硬是在家门口给人臭揍了一顿……又一顿。当时情形后来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乐此不疲的谈资,自然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。“当时郭屠户手持常用的那把杀猪刀,被那人将手一扳,往脚窝一踢,就给摁在地上吃了一嘴泥,哦,不,是很多嘴,郭屠户被反复按下,嘿,拜佛祖爷也没这么虔诚。”郭德铁爬起来后并没有说些“儿子打老子”之类的阿Q式语言,也没有放出些“你给我等着”的狠话,顺手提起杀猪刀就进屋了。
郑大富见过郭德铁杀狗,他看得是心惊肉颤,好似每一刀都是尽往他身上招呼。有个好事痞子蹲下身子去观瞻一下狗的生殖器,郭屠户恰好一刀往狗脖子去,这下可给痞子来了个狗血淋头。郭德铁就是这样拿着杀猪刀一直给打到家门口。当时看客颇多,郑大富并没有跟着队伍前去,他要到村外买一匹狗。这有些奇怪,郑大富家一贫如洗,买条狗看家?经过考据专家缜密推算,最后着眼点就落到了狗的性别上,毕竟郑大富憋了几十年,难受程度可想而知,娶老婆又无甚指望。
郑大富把狗买回来时遇到了郭德铁,郭屠户脸上被招呼得可真够起劲,五彩缤纷。郑大富冲他略微点了一下头,郭屠户“嘿”地一笑,眼神游离,郑大富想起他杀狗的手段,蓦地一惊,将身子挡在母狗前,谁知道郭屠户那么多的狗是从哪里来的?
几天后,木马露脸了,郭屠户照例每天出门去收购狗,只是回来的时间提早了。木马会把饭做好,坐在门槛上等。郭屠户自己家倒不吃狗肉,毕竟狗是人类忠实的朋友,为了生计,屠杀这么多生灵已经颇为过意不去,自己再吃就是更大的罪过。郭屠户听过有人用狗肉喂狗的事,顿觉反胃,心神有些恍惚。
郑大富倒是吃过几回狗肉的,据他事后回忆,那味道,啧啧,挺好。母狗买回来一阵子后,有一回在夜里死命叫唤,好事痞子们又登场了:“郑大富,你操他妈的!连只母狗都满足不了!”郑大富出来查看,见隔壁院子墙上有人影晃动,这里大约是无钱可偷的,那就是偷情,或者准确说是偷性了。郑大富抬脚往母狗猛地一踢,“滚回角落去,我操死你!”
母狗死命叫唤的那一晚,木马也在床上叫开了,两个人像海上的波浪般连绵起伏。当身上那人最后“啊”一声,将头埋在自己胸脯时,木马想起了自己挤出的那一个肉团,生下时已经没有气息了,肉团就在自己的子宫里过完了一生。
“怎么?想郭屠户那软鞭子了?”身上的男人突然问了一句。
木马不回答,这晚郭德铁有事不在家,木马难得地舒服了一回,此时却想流泪。
木马挤下来的那个肉团是怎么处理的,村里没人知道。按照惯例,这种“野种”、“死婴”只能用席子裹起来,随便找个地给埋了。
郭德铁肯“收留”木马,在木马娘家人看来是为自己除去了一个“心腹大患”,谁知道这个祸胎以后还会整出些什么事来,也没收聘金,郭德铁只用两条红双喜就换了木马回来。在外人看来,这个价钱还算公道。
很快,木马的肚子和生活的压力一样渐渐大了起来,郭德铁也越来越晚回家了,有时木马就坐在门槛上等到万家灯火熄灭。明眼人自然看出了异样,村子里的人又多了一项饭后谈资:哈!软鞭子郭屠户也能生孩子!这阵子母狗却频繁往郭德铁家闯,因为木马把每天的剩菜都给了它,母狗干瘦的身板也慢慢被填充起来。
草木枯黄,秋风习习,一个傍晚,郑大富走进了郭家大门,木马的肚子已经鼓涨成了一个球。
“嫂子,可感谢妳帮着喂养母狗,它的肚子现在可鼓了。”木马抬头正看到郑大富盯着自己的肚子,脸上一热,低下了头,郑大富跨前一步,将木马的胸脯一抓一揉,“嘿嘿。墙上那哥们就是这么搞大妳的肚子吗?”木马身子一颤,猛往后退,差点摔倒在地。“最近怎么一直没有看到郭大哥,你可寂寞,我今晚再过来哈!”
木马照例坐在门槛上等郭德铁,不过,这晚她没有做饭,她突然想拿把刀划开自己肚子,看看肉团长什么样了。郭屠户家可不缺刀,木马随手拿了一把,照着郭屠户杀猪的手法比划着。母狗又叫唤了起来,一阵一阵,木马往院子墙上看去,没有人。
这一晚,木马就靠在门柱上坐到了天亮,郭德铁没有来,郑大富也没有来。母狗来了,身板上许多处伤痕,木马搂过了它。
郑大富在田间路上遇到了痞子们。“大富哥,嫂子最近肚子越来越大了,是你的种吗?”郑大富不作声,侧身走过,被痞子们绊了一跤,直到走远了,才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痰。回来后,母狗照例蜷缩在院子角落,“我操死你!”郑大富抄起扁担,尽往母狗身上招呼。
那时郭德铁正在路上,他骑着“老大巴”回来了,见过木马,从怀里掏出一袋东西,掷给她,“煮了吃下去,把肚子拉干净了。”木马愣在原地,随即搂着那一袋东西走开了。
木马拿刀划开了自己的肚子,血将地染了个满堂红。郭德铁看到时,木马已经没有气息了,像之前那一个肉团一样,没有气息了。炉上一个砂锅已经给烧得裂开了。郭德铁“哼”了一声,倒退几步,瘫倒在了地上……
这一年秋天,村子里发生了两件事。一是郑大富的母狗被打死了,二是郭德铁开始吃狗肉了。